沧桑地对我说“我终于到新天鹅堡来了,可是,不过如此。”
宁夏的家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戏剧化,跟“华丽”自然是一点边都沾不上,只不过是宽敞而已。淡青色的大理石地板像是结了冰的湖,没有多少家具,至少客厅里除了一张长沙发和一个茶几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。我们俩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,肩并肩地坐在沙发上,抱着膝盖聊天。我们聊了很多事情,很多我们共同认识的人。当然,除了金龙,我们非常默契地再也不谈论金龙了。
“他是我们俱乐部的会员。”宁夏这样说起她的男人“那天我到他们的包房里去送酒水。第一次遇上他。他说我长得好看,然后他就拍了拍我的手背,再摸了摸我的脸。我没有躲,因为如果我不躲,他会
给我小费的。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来,只是‘喂’了一声,他的表情就全都变了。我在旁边特别好奇地看着。因为我不知道我还可以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,既暖和,又纵容,好像脸上的线条都跟着这个表情融化了。他对电话里的人说他现在在工作,不过放心吧家长会他不会迟到的。他把手机收起来的时候看着我,笑着说,是他女儿。他女儿上高二了,学校要在分文理科之前开一个很重要的家长会。我就说,要是我还在学校里我也要上高二了。他就看着我说,那你和我女儿一样大。”
“你是不是觉得,人和人的命运,真的是没有公平可讲?”我问。
“不。”宁夏摇头“我现在能过这样的日子已经很满足了。在我拿不定主意是买这样东西还是那样东西的时候,我可以把两个一起买下来。我现在才知道,原来人不是每时每刻都必须要选择的。”
在我们小的时候,我和宁夏都发誓总有一天会拥有新天鹅堡。不过现在,我还没长大,可是宁夏已经长大了。我环顾四周,打量着这个宁夏的家。在这个跟电影里的香巢没有任何关系的地方,宁夏终于愿意认命了。我没有见过那个可以做宁夏父亲的男人,事实上,就是因为他今天没可能到这里来,宁夏才会叫我来的。我当然不奢望这两个人之间会有什么了不得的感情,不过我希望他不要害了宁夏。但愿在无穷无尽的岁月之中,这个四十八岁的男人和这个十七岁的女人之间,会降临一点点真正的爱。
可是半年以后,那个男人破产了,他死在新天鹅堡。是在一个深夜里,看着宁夏睡着以后,才走到浴室里把自己吊死的。我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,宁夏已经不知去向了。我到新天鹅堡的时候,那座房子的门上已经被贴了封条。宁夏就像是月光一样,在太阳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,没有和任何人告别。
在那栋贴了封条的房子前面,卧着一只狗。纯白色的,不过已经很脏,长毛,尖尖的耳朵,和一对漆黑的眼睛,仿佛洞悉所有的人间事。我见过这只狗,宁夏曾经跟我提过它无数次。这只狗是那个男人的,不过男人的妻子觉得这只狗的存在严重影响了他们女儿的学习,要男人把狗送走,于是男人就把它带到了宁夏这里。可是现在,它孤单地卧在门口,它以为里面的人终究会给它开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