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静地看着我。我本来想从他的表情推测一下他到底在想什么——但他一表情都没有。

我拉着他的小手，往外面走。“我们在电话里讲过话的，你记得吧，我是。”他转过小脸，看了我一，算是回答。“你真了不起，”我觉得我必须找话说“这么小，就一个人搭飞机来这么远的地方。”意料之中的，他不理我。睛看着北京的天空上的云。

“你想吃什么？飞机上的东西很难吃吧？”他似乎是不屑于回答这么简单的问题，拿角瞟了我一下，然后光又移到了很远的地方。

他长得很像爸爸。尤其是睛。还有脸明晰的廓。

“我们家里有你的照片，你明天就见得到了。就是你在迪斯尼乐园和米老鼠照的那张。”我其实只是为了声音而已。

他第一次开说话是在那天夜里，在火车上。他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脸颊，把我醒了。他的小脑袋从我怀里钻来，轻轻地说：“。”我带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，火车在黑夜里寂静而规律地前行着，似乎是钻了山，因为周围突然间黑得太彻底。我拉开厕所的门，打开灯，对他说：“我在外面等你。”他抬起，在灯光里地看着我。我重复了一遍“我在外面等你。”他说：“不。”这是第二句话。我只好跟他去，回关门的时候听见他轻轻地说：“你是女的。”他脸上有羞涩。我愣了一下，笑了“没关系，你不用介意。就连我，有时候半夜里起来也会害怕呢。可笑吧，我都这么大了。”他红了脸，转过来，嘟哝了一句：“女孩嘛。”小家伙。

被他这么一闹，我是再也睡不着了。火车到了一个小站，站台上的灯光映着不不的小脸。我说：“睡吧，还早呢。”他听话地闭上睛。我支起看看窗外的站牌，我们正在穿越黄土原的腹地，也就是每年天沙尘暴的老家。

火车又开始在自己的声音里前。我喜火车。从小，我就很喜听这些单调寂寞的声音。比如在中学的篮球馆里，我最的就是篮球砸在木地板上的回响，这些声音里有忧伤，这忧伤和很多民间音乐里的忧伤异曲同工。空旷的声音里，我看见自己坐在橙黄的看台上。那时候我梳的是两条麻辫，穿的是校服的短袖衫背带裙。周雷很作地投去一个三分球，落下时被江东抢了去。不不睡着了，小脑袋蹭着我的，的。一瞬间，一熟悉的悲凉像那只篮球一样砸在我心里最柔的分。不不的呼到我的脸上，我地拥住了他。汉语的词汇妙不可言，悲凉，真的凉凉的，带着一树木的清香。

第二天清晨，不不醒得很早，他似乎有张。我带他去餐车吃早饭的时候告诉他：“爷爷都是很和气的人。你放心。”他又恢复了白天的沉默，像是没听见我的话，倒是对面前的烧饼发生了兴趣，一抠着上面的芝麻。我这才想起，他从没吃过这个。

五一长假还没完，这一天该我值班。把这个小麻烦移给爷爷，我就得匆匆忙忙往医院赶。假日里的医院空空的，龙威的声音响彻整个走廊“女，我们想死你了！”“好儿了吗，亮亮？”我问。几天不见，袁亮亮瘦了些，在枕上用力地。我在北京的时候，杨佩给我发来短信“袁亮亮开始化疗了。”“好儿了，”他说“就是有时候有想吐。”“化疗都这样，正常的。”我说。“那…我不会变成秃吧？”“不会。”我笑。“变成了也没事儿。”龙威说“我把发剃光了陪你。到时候我们就是‘光二人组’，你——意下如何？”“一边儿去。”袁亮亮怒吼，听声音倒还是元气十足。

旁边病房里的好几个孩都等着我去输。我正给那个金鱼小姑娘扎针的时候，手机开始在衣袋里振动。我没理会。针运了细小的血“疼吗？”我问。她，又摇。“真勇敢。”我笑着。

走到走廊上我看了一下手机，是。偏巧它又开始振动了，说：“天杨，中午休息的时候你能不能回来一趟？我和你爷爷是一办法也没有了…”是不不。整整一个上午，他端坐在餐桌前，拒绝说话，拒绝洗澡，拒绝吃东西，甚至不许除下他肩上的小书包。唯一的动作就是摇。耗了几个小时，急得就差往嘴里速效救心“你这孩你想要什么总得说了我们才知呀。”他最终说了两个字：“天杨。”

“喏，天杨来了。这下可以了吧？”一开门就朝里面嚷。一想不对“唉，不不，怎么能叫的名字呢？没有礼貌！”

就这样，家里从此闹了许多。爷爷买来好多的幼儿识字卡片开始诲人不倦起来。则总是急得说：“还小呢，别累坏孩了。”家里只有在夜才会恢复以前的寂静。

午夜。我趁他们都睡着的时候上一支烟，打开电脑。这几年，一直不知我烟，也许是装不知。邮箱里一堆邮件，有日没上网了。有广告，有大学同学的结婚通告，有周雷在那天之后写来的“对不起”还有一个去年在我们这里住过院的小病人，告诉我她恢复得很好，下个学期就要回学校上课。我一封封打开，一封封删除或回复，然后，我看见了一个消失了很久的名字：江东。

他给我发来一张贺卡：“天杨，生日快乐。江东”真搞笑，除了之外，今年居然只有他记得我的生日。七年了，难为他。

门轻轻一响。我都来不及灭掉手里的烟。不不静悄悄地站在门。“你没睡着？”我问。“讲故事。”这小家伙喜说祈使句。“好吧。”我灭了烟，站起来。他已经钻到了我的被里，把他的小画书摊在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