给袁亮亮输液的时候,在走廊上就听见这对活宝拖长了声音喊:“天——杨——,天——杨——”
该死的杨佩。
[周雷]
天杨,你瘦了。你原来是个肥肥的小丫头。十三岁那年,还没发育,像个小水萝卜,戳在教室的第一排。可是自从你遇到江东,你就瘦了。等大家注意到你的消瘦时,你已经十六岁,爱情让你一夜间亭亭玉立。现在你二十五岁了,这消瘦就跟江东一样,印在你的皮肤里,变成组合你生命的DNA密码,无声无息。
咱们不说江东那个狗杂种,我知道你已经忘了他了。没有人在二十五岁的时候还忘不了十五岁那年的情人——除非他十年来没进化过。可是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,你的很多表情,很多小动作,都是跟江东在一起的时候形成的。比如你歪着头,有点妩媚地笑笑;比如你垂下眼睛,凝视自己的指尖的样子;还有你的口头禅“你去死吧”诸如此类的细节是江东刻在你灵魂中的签名。这让我无比恼火,可又无法回避。
你去上班的时候,我想要整理你的房间。书架上的书几乎都换过了,只有《加缪全集》和《海子的诗》还在。我把那本《海子的诗》抽出来,那里面有你十二年来画下的深浅不同、粗细不同的红线。
“五月的麦地上天鹅的村庄,沉默孤独的村庄,一个在前一个在后,这就是普希金和我诞生的地方。”
“看见了吗?那两只白鸽子,它们是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白鞋子,让我们,我们和河水一起,穿上它们吧。”
“珍惜黄昏的村庄,珍惜雨水的村庄,万里无云如同我永恒的悲伤。”
操。这孽障,写得真好。
我还记得那个下午,天杨,你就坐在这间小屋里给我读这本书。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你当年最喜欢的句子。
“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,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,我的琴声呜咽,泪水全无,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。”
然后你突然靠近我,你说:“周雷,要是海子还活着,我长大以后要嫁给他。”
我本来想说不会吧他长这么丑,可是天杨的拳头不输后来闻名亚洲的野蛮女友,于是我说:“就算他还活着,可要是他有老婆呢?”
“我不管。”
“要是他不想娶你呢?”
“我不管。”
天杨,那时我们才十四岁,你很快就会遇上江东。
好吧,既然江东是绕不过去的,那么我晚些再提到他总可以了吧。
日子安宁地流逝着。我在家——是天杨家每天上网聊天,喝罐装啤酒,也看碟。晚上和天杨一起吃外卖。吃完了,自然是我洗碗。生活过到了另一种境界:不再看手表,也不再看日历。
某个午夜,我听见她房里传出来一阵梦魇的呓语。我走进去,打开灯,推醒了她“天杨,天杨你做梦了吧,天杨——”她睁开眼睛,愣了一秒钟,笑了“我做了个梦,怪吓人的。”她的脸颊贴着我的手背,脸红了“周雷你能陪我待会儿吗?我睡着了你再走。”
“当然。”我坐在她的床沿上。她穿了件乖女孩的睡衣,印着樱桃小丸子的头像,头发上的香波味钻进了我的鼻子里,痒痒的。我嘲笑自己“装他妈什么纯情啊,一把年纪了又不是个雏儿。”
“周雷,”她的身体往里错了错“你要是困你就躺上来。”
“不好吧。”我装正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