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绝望的亲情（札记之二）

1完mei的毁灭

世上如果有完mei，也只存在于孩子shen上。婴儿是神的作品，尚未遭到人手的涂抹和岁月的剥蚀。而你又是神的作品中的杰作，把爸爸妈妈的优点结合得如此完mei。毋宁说，在你shen上，爸爸妈妈才第一次有了完mei的结合。

如今，不是缺憾，不是mei中不足，竟是完mei一下子被整个儿毁灭！

建造得如此jing1mei的一座小gong殿，却在建造时就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。我明明知dao它在那里，可是竟然没有任何人间的力量能够把它取chu，阻止它爆炸。

shen陷灾难的shen渊，我已不复理解那些为自己孩子的小缺陷遗憾的父母们。小病小灾简直是福，是与我无缘的人间喜剧。

2最荒谬的死

死是荒谬的，而我所看到的又是世界上最荒谬、最不自然的死——一个健康mei丽的婴儿的预先宣告的、不可挽救的死。

你的黑yan睛那么亮，那么爱看爱笑。可是，死神偏偏在其中筑巢，从那里向周围编结灰黄se的毒蛛网。

你的嘴chun在睡梦中弹chu一个个无意识的微笑，宛若新月下湖面掠过的涟漪。可是，致命的恶狼注定要冲决堤岸，吞没你的小小的生命之湖。

你的小shenti既鲜nen，又饱满，pen发chu甜柔清新的气息。可是，不久以后，这一个chu2着嗅着都新鲜醉人的小shenti竟要归于尘土。

新生儿和癌症——上帝呵，你开什么玩笑！

世人频频说着“扼杀在摇篮里”的比喻，唯有守着空摇篮的父母才知这句话的悲惨han义。

3爸爸的日记

从你降生的那天起，我就为你写日记。我打算在你长大以后，把它送你zuo最好的礼wu。

可是，你永远读不到了。

在一篇日记里，我曾写dao：“爸爸中年有你，等你长大，爸爸就老了。想到在你如hua盛开的时候，爸爸要离开你，爸爸怎么舍得呵。”

谁能想到，不是有朝一日爸爸离开你，而是现在你早早地要离开爸爸。

谁能想到，今生今世由我亲手送终的第一个亲人竟是我的女儿！

然而，我仍然天天为你写日记，不是给你将来读，而是给你现在读。每当我单独和你在一起并且对你喃喃细语时，你那定定凝视我的yan神使我相信你听懂了一切。世界必定是有两个，一个虚假，一个真实。只是在yan前这个虚假的世界里，我们才会生离死别。那个真实的世界却是永恒的，在那里我们本是一ti，未尝聚散。我的日记就属于那个世界，所以，每一个音尚未发chu你就已经心领，每一个字尚未写下你就已经读懂。

4在小河边

黄昏的时候，我抱着你，穿过街市，去找一条小河。小河里有鱼，有liu水。小河边有风，有晚霞，还有红hua、绿草和低飞的鸟。

行人诧异地望着我，望着一个父亲怀抱一个小小的婴儿，穿过黄昏的街市。

我曾经想，我的女儿，等你稍稍长大，会走路了，我要带你去小河边，指给你看鱼，看鸟，看hua，看草。但你不会有那一天了，所以，让我们今天就chu发。

黄昏的时候，我抱着你，坐在小河边。夕yang西下，晚风从东边chui来。我摇着你，给你讲小鱼和小鸟的故事，你在我怀里静静地睡了。

5生活不在别chu1

世界离我很远很远。我yan中只有你，我的孩子。

死亡已经在你的shen边驻札，无耻地要我把你jiao给它。我整天抱着你，手酸麻了，汗shi透了，不肯松手。

远chu1，生活在照常进行。情人们在亲嘴和吵嘴。商人们在发财和破产。政客们在组阁和倒阁。文丐们在歌颂和谩骂。城里人涌向郊外，把城市的暑热抖落在山林湖滨的荫凉里。可怜的幸运儿们连夜在使馆门外排队等候签证。

我听见一个声音对我说：放下她，到远chu1去吧，她shen边只有死亡，生活在别chu1。

可是，我的孩子，既然你shen边的死亡是真实的，别chu1的生活岂非全属虚假？对于我来说，目前唯一真实的生活不在别chu1，就在你shen边，在死亡和我争夺你并且终将把我击败的地方。我一败涂地，犹如死了一回，但也因此shen入地活了一场。

6这一个

好心人劝我：不要悲伤了，过两年再生一个，就当是这一个。

我知dao你的诞生纯属偶然，如果不是在那个特定的时刻作爱和受yun，就不会有你。我没有理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