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睦正在地板，整个店面里泛着洗涤的清香。“来了，芳。”他习惯地打个招呼，然后放下拖把到吧台后面去，准备像平时一样打一杯夏芳然常喝的卡。夏芳然嘴角轻轻地扬一扬，算是对小睦笑过了。不过她忘了小睦是不可能看得到她这敷衍了事的微笑的。因为寒冷的关系，她把铁锈红的羊绒衫的领拉到了鼻下面，没人看得到她的嘴。小睦偷瞟了瞟坐在角落里的夏芳然，她托着腮，上如石膏像那样端庄。每当看到她这样的坐姿时，小睦就会觉得自己已经忘了其实夏芳然早就不是这里的老板了，两年前就不是了。现在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顾客而已，最多是个常客。但他依然叫他“芳”改不了，坦率地说，也不大敢。

卡端了上来。夏芳然总觉得在一般情况下你很难想象一又冷艳又温的东西，可是咖啡的气味偏偏就是这样一东西。然后她告诉自己：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杯卡。可是就算已经这样郑重其事地提醒过自己了，卡说到底还是卡，不会因为这是最后一杯而被她喝什么悲壮的味。夏芳然对此到满意。她觉得自己是平静的。那其实上悬挂着一个大张的平静。无论如何，夏芳然想，慌的人没有息。平静才是好兆，对任何事情来说都是好兆。

推开门的时候，心想：真是蠢。因为她听见了店面里传的音乐，她讨厌这个正在唱歌的叫刘若英的女人。

小睦又开始拖地板，他弯曲着的影在她视线的边缘晃动着。小睦长大了。夏芳然不知自己的脸上泛起一个很母的表情。四年前，她还是刚刚开张的“何日君再来”的老板，小睦还是一个左耳朵上打着八个耳，后背纹着骇人的刺青的小混混。那是一个丽的黄昏。小睦跌跌撞撞，鼻青脸地冲来，她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，立刻把他藏在了吧台下面。后来，当她把一份白天卖剩下的火三明治递给他时，他抹了一把脸上已经凝结了的血痕，几乎是羞涩地说：“你能不能，让我留在这儿？”现在小睦的脸上可找不到一街的落魄的气息了。他浑散发着年轻，清洁，甚至是蓬的劳动者的味。每次看到小睦，夏芳然就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善良的人。她需要靠小睦来提醒自己这个。

“今天不会。”夏芳然真的笑了。虽然衣领还是遮挡了半个脸，虽然她没有摘那副大得有些夸张的墨镜，可是小睦知她在笑，他听来了。

“芳。”小睦说“你老是这么说，可是每次你走的时候都还是把钱压在杯下面。”

“小睦。”她的声音从衣领后面发来，闷闷的，可是小睦还是听来她今天的语调里有陌生的，几乎可以说是温柔的东西。“小睦，今天算你请我，好不好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