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

死人不会给上海太多记忆的。上海滩对死亡历来迟钝。墨镜的死给逍遥城带来的萧条终于给酒jing1冲走了。洋钱和yu望招来了充满洋钱与yu望的人们。逍遥城又热闹了。人的shen影像钱的梦，像酒的梦，在逍遥城里穿梭恍惚。

我垂手站在墙角，如二guan家教导的那样，望着台上的小金宝。她在唱歌。我记得她好像让我唱歌的。是在一个梦里。我唱起了一首童谣，我怎么会唱起那首歌了？我弄不明白我为什么会zuo那样的梦。

老爷和余胖子再一次在逍遥城里chu现大大chu乎我的意料，一帮保镖跟在他们的shen后。我看见二guan家跟在老爷的shen后，赔着一脸的笑。老爷和余胖子笑嘻嘻地走向大门，他们亲热地互相拍打对方的肩膀。余胖子的肚子真大，和老爷走在一起他的肚子越发显得空旷，走路时能看得见晃。余胖子比我们家老爷高大得多，但是反而没有我们家老爷有样子。老爷走到哪儿，总有老爷的样子，余胖子走在我们老爷的shen边，有点像个打手，虽说穿dai都讲究，嘴里还有两颗金牙，但他的金牙使他笑起来多了几分野气，不像我们家老爷，满嘴的牙齿又黄又黑，开口闭口全是霸气。

老爷走到门口掏chu了怀表，瞟了一yan，关照二guan家说："我和余老板还有四圈牌，我要去摸完，你去告诉小姐，我晚点回去，叫她等我。"

余胖子在老爷发话时站在老爷的shen后。他的脸上很平静，平静如水，是那zhong经过修饰后的平静如水。多少年之后我才弄明白，这也是大上海的表情。它表明又要死人了。

二guan家来到我的面前，把老爷的话告诉了我，二guan家想了想，说："你今晚一个人料理，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回tou问我。你总不能总是跟在我后tou。"二guan家jiao代完毕又回到老爷那里去了。几个保镖正在chu门。他们的个子真大，堵在门口差不多把门全封死了。

现在想想二guan家真的是为我好。其实那天晚上他可以留在家里，那样他也就不会死的。可是话也要说回来，一个下等人，在上海生得必须是时候，死得也必须是时候。二guan家在唐府那么多年，唐府的事可以说知gen知底了。二guan家在唐府里后来能得到那zhong定论，全因为他死得是时候。有权有势的人谁不喜huan杀人？你越靠近他，你的小命越保不住。等他把shen前shen后知gen知底的人全收拾完了，他就成了一尊佛了。他就成了空xue来风。他说自己是什么东西他就只能是什么东西，一切都有"尸"为证。跟在大人wu的shen后，最好是他的家业还没有料理妥当你就死掉，这再光彩不过、ti面不过。你要是老不死，等人家回过tou来zuo你，你小命保不全不说，你的死相总不会好看。当然，这些不是我十四岁那年能弄明白的。明白这些事的时候，我的tui也老得走不动了。

小金宝走进了老爷的卧室。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安静。她不知dao今晚ma上就要死人。小金宝用脚踹开门，一个人走到了大镜墙的面前。我守在门口，小金宝没有关门，她就那样在镜子面前一点一点往后退。后来她不动了，斜着yan从地板上看过去，她的衣ku无声无息地掉在了地上，散落在脚的四周。她用一只脚踩住另一只脚的后跟，把鞋也脱了。随后她抬起tui，把衣ku很优mei地甩了chu去。我看得见她的脚。我知dao她现在的样。我想起了二guan家的话，不敢再看。但是我想看，我第一次涌动起想看的yu望。照二guan家说的那样，闭上yan，只用心看。看了半天，看不chutou绪。随后屋里的大灯熄了，只留下一只床tou灯。小金宝撩开帐子，钻了进去。

我立在门外，和小金宝一起等候老爷。四周安安静静，我甚至能听见远chu1传来的汽车喇叭声，这样的时刻显然无比安详。时间拉长了，在大门的外tou，随电灯下面小飞虫的翅膀一起，暗示了一zhonghan混不清的游动过程。我的耳朵里几乎听不见动静。我的耳朵慢慢疲倦了。耳朵里的疲倦又悄悄爬上了yan帘，我眨ba了几下，困得厉害了。我立在原chu1，低下tou，我想我就这么站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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