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岛八

风平狼静。

扬子岛依旧是扬子岛。扬子岛人下江归海、扯篷下网、生老病死、红白喜事依样顺理成章地进行。许多为了拯救他们的争斗无声无息地咬着劲儿。其实他们用不着别人拯救，就像他们用不着把鱼从这只缸里拯救到那只缸，再从那只缸拯救到另一只缸里一样。只要缸里是一条河里的水，少几次折腾，它们反而多得几天安稳。但有人要拯救他们，必须拯救他们，你不让他们拯救也不行——哪怕你越拯救别人就越靠近坟墓。扬子岛人无法知dao别人为了他们的存亡而作chu的斗争是多么地伟大。至于他们，活着本shen已经很不容易了。其实，别人问不问他们的死活，他们的每一天还是一样过。未来的一位历史学家在五十年前所著的《扬子史鉴》的第二百九十四页上，曾这样论述：拯救扬子岛人的命运与扬子岛人自shen的命运之关系，颇似于历史之于时间的关系。不论历史往哪个方向延伸，时间总是不慌不忙地an照自shen的速度往前行走。时间蕴han着历史，而历史时常错误地以为自己cao2纵着时间的走向，说到底，时间的人化才成了历史，换言之，历史只不过是时间的一zhong人格化ti现。宇宙中，真正的、合理的生命其不可逆的一维形式只有一个：时间。时间，作为空间的互逆表现，是一zhong绝对的存在与绝对的真——而历史，只不过是时间的一节大便，历史所提供的空间，则被时间逻辑界定为这zhong大便的厕所。离开真正的"历史"去玩弄历史与哲理实在没有太大的意思。我们还是丢开这些只能使十六岁的女孩目瞪口呆的pi话回到历史中去(真正要赶到厕所里的，恰恰是历史学家——历史会这样zuo的！)。

进贡的人群在石屋前排成了长长的一队。谁都知dao文老爷和小河豚的天地合chun的喜日不久就会来临。文老爷的大喜就是扬子岛的大喜。人们腌鱼、榨油、宰羊、feng衣、卷炮、舂粉、蒸糕…所有的作坊、街肆、店铺全在悄悄地忙动。轰里轰咚咣叮咣当整日响个不停。

小六吆的卧室死了人一样。小六吆在这zhong忙碌之中仿佛chun蚕上山时爬错了地方结下的茧子，孤零凄楚地shen藏在一个谁也不再打量的角落。除了shen边的几个丫tou，小六吆几乎谁也不见。小六吆每天两碗稀糊两片鱼干，满脸乌黄黑瘦，断不是当初的彩映霞飞。"老娘要是个男人，"她心里毒骂dao，"把他们的kudang里全都削平了！"

"娘娘，"四狗儿走进内屋，"熊大哥来看娘娘。"

熊向魁？他来zuo甚？小六吆jin了jin眉tou：

"请了。"

"请熊大哥。"

熊向魁款款走进，脚底不带一点响声，在小六吆的面前躬下shen去：

"娘娘好！"

"好！"

"整天穷忙活，这里也生分了。"

"看座。"

"不敢。"

"也是自家兄弟了，客tao怎的。茶。"

"谢娘娘。"

"可有大事？"

"回娘娘，没有大事。"熊向魁脸上的模样很悲剧，"只想过来看望。"

小六吆侧过脸去，yan圈不觉红了。到底熊大哥知人冷暖，这等光景ying是晓得"过来看望"。早知有今天，何必慕当初。小六吆这副模样这般嗓子，走到哪儿少不得红它半个天。戏台里不论哪个行当的，谁都chong着她，更不消说戏台上一站，一个亮相，一个鹞子翻shen，看官们所有的喝彩冲着她江狼一般奔涌而来…那年月，何等风光。而今虽有华贵，却也是金丝笼里的黄鹂，有歌难鸣，有翅难飞。俗语说，嫁ji随ji嫁狗随狗嫁得猴子满山走，可yan下，ji也zuo不得狗也zuo不得，心tou的思绪满地走。

熊向魁默不作语。他知dao话已说到了点上。这女人，是yan下最关键的人wu。常言dao，女人是祸水。女人既是祸水，反过去就是另一个男人的福星。福祸相克，或许，小六吆真的能成为熊向魁的福星。

"娘娘，…小河豚…现在我那儿，老爷吩咐了，不得动一gen汗mao。"

小六吆的鼻尖直tingting地对着门外。

"娘娘，在下万死，冒犯了娘娘。可在下实是为了玉全娘娘…娘娘吩咐铁仙的事，我熊某既知dao了，谁又能确保他人不知？娘娘，就算他铁仙事zuo成了，到后来背祸的是谁，望娘娘明察。"

小六吆jin张地盯着熊向魁：只要他一多嘴，到文老爷那里吐chu半个字来，她的脑瓜儿就压不住她的削肩膀了。这枪tou！她心中狠狠地骂着铁仙。

沉默。干咳。喝茶。

"娘娘还记得一件事？"熊向魁见火候已到，突然转开话题。他用异样的口气低声说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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