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孤岛一(2/2)

你现在当然不能去翻字典,一件重大的事情上就要发生——这时候你最好不要离开,你可能已经注意到:文廷生今天没有下江。

在他要闭的一霎,文廷生的目光似乎得到了某一暗示,他闭上,狠劲甩了甩,再瞪大了睛,他的似乎被什么东西轰了一下:离他六七尺远的地方,一双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。一双鳄鱼的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!文廷生几乎叫声来。他清清楚楚地看到灰鳄静卧在他的对面,冲着自己微笑,睛像一个害着病的老着泪亮地眨,尾重复着刚才龙卷风的动作,由到细作歪歪扭扭的转动。每一次转动灰鳄扁扁平平的额上瘌痢的蟹壳纹就愈加清晰起来。…在离文廷生的鼻四五寸远的地方,鳄鱼张开了嘴,七零八落的牙齿充满刻毒的笑意。文廷生死死地屏住呼,鳄鱼嘴里哈来的死鱼腥臭像枯瘦的手指一样伸了过来。文廷生叭地关上睛,牙齿咬得脑袋格棱棱地摇晃。

那个下午是他们的破挂钩船江腹的第三十一个下午。天气不算坏,太在天空一副县官老爷公事公办的派。文廷生坐在破的后,手把舵柄目注远方。江面宽阔,几片白帆翼羽透明。远细成黑的飞鸟底下,一座孤岛正黑森森地从江底抬起颅。"旺猫儿,"文廷生冲着正在舱里瞌睡着的旺猫儿说,"准备卸篷。"

他不是扬岛人。他成为扬岛人全因为去年盛夏的那一个神秘下午。真的,这件事要不是有人亲看见,你重复八辈可能都没有人相信。那天下午是文廷生的破挂钩船离开瓜沟的第三十一天——瓜沟是湖边的一块弹灵地,光绪年间已经产生了一位举人二十一个秀才。文廷生在瓜沟落草爬长大成人。他听江湖艺人说,顺江东去,有一块长江金带,谁要有了那块码,谁就有了长江里的金库。要不了三年,你可以踩着光绪元宝铺成的路回家。文廷生鼓动了外乡人熊向魁和瞎先生的独香旺猫儿,买下了一条破(破是一渔船的名字,你别以为名字不中听,这船苗长,再凶的狼都得过去,为了增加稳定,尾分成两半,从后面看上去就像你的,分两的)。破踩着楼梯似的江狼,一步一步朝下江踩去。

记载,你只能把它理解成所有的神话故事惯用的时间概念——从前。但这件事本绝对不是神话或者传说故事,这件事千真万确毋庸置疑。不久之后这些事全要在扬岛得到应验。你要不信你可以找一本《成语字典》来翻翻,"白龙鱼服"这个条款说的就是这么回事,只不过现在的意义被一些语言学家鱼目混珠,得你真伪难辨。

但一样东西很快引了文廷生的注意。一耸碰及云端的像天空的尾立在远的江面。这尾如同一张倒放的硕大喇叭,灰黑,旋转着歪歪扭扭的可怕躯,飘飘却又迅疾无比地向文廷生威过来。大江晃动着挣扎了几下,江就顺从了这旋转立江而起,呼啸着向天上倒挂而去。"——龙卷风!"船上熊向魁的岷江音被夹在里的恐怖扯得四分五裂,但只一眨,那一声七弯八岔的"龙"连同整个破挂钩船,一同发疯似的旋转着上了天…

江狼依旧在江岸边拍打。时间过去了多少已经毫无意义。文廷生隐隐觉到随着江狼的哗啦声生生发痛。他艰难地睁开睛,定了会儿神,意识到自己的发正缠在斜长在江面的一棵杨树枝上。他吃力地转了转脑袋,几菹草和茨草正在江边的浅里顺着江狼颇有节奏地男追女。一条孤尾藻贴在文廷生的边,散发淤泥腐草的原始气息。文廷生吁了气,断断续续忆起了刚才旋转而去的龙卷风。他重新闭上睛,是的,他想歇一下。

在扬岛的最峰,文廷生坐成一块石。他的宽大额反弹四月亮的光黑的长辫从后脑一直挂到后腰,远望去使他像一块硕壮的顽石注了灵。三里场渔场的渔船在他视线的那端,遥远得星星,像一只只小鱼左晃右动。他的睛慢慢眯起来,目光收网似的把三里场的渔船罩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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