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个巫婆，手这么重，妞妞怎么受得了！”

我站在窗前，俯视楼下，看见阿珍和雨儿推着童车，朝楼宅间那片小园走去。她们带妞妞去晒太了。

可是，当我们随她一同笑，笑着笑着，便忽然瞥见了那不祥的“猫”…

雨儿一直坐在妞妞边，握妞妞的小手。我看见她锁眉，知她忍无可忍，但仍竭力忍耐。我也是这样。刚离开小屋，她就泪：

夜里，雨儿了一个梦。她梦见妞妞已经长大，上幼儿园了。妞妞的睛好好的，压儿没有患病这回事。她暗自庆幸：原来虚惊一场。她哼着歌，去幼儿园接妞妞。老师正在教孩们唱歌，她一就从孩们中认了妞妞。妞妞看见妈妈，立即离座，张开小手快地迎来，可是在半途突然停住了。这时候，歌声也突然停止，一片寂静。只见妞妞使劲儿睛，松开手，球从眶里蹦了来，掉在地上，直往外。她扑过去，拣起来一看，腻腻的，是一条小小的死鱼。

客人走后，雨儿痛哭失声：“刺伤我了！像看一个怪似的！我心里很清楚，妞妞治不好了。我天天都看见！…”

不知是否巧合，在这次“组场”之后，妞妞的病立刻恶化了。从次日起，她哭闹不安，神委靡，不饮，时常昏睡

一天晚上，来了三个客人。我抱妞妞到客厅。他们一齐站起来，三颗脑袋形成一个包围圈，把妞妞团团围在中间，惊诧的目光汇聚在妞妞的左上。灯光下，瘤暴无遗。妞妞在这包围圈里不安地扭动小脑袋。

妞妞与所谓“佛家功”的缘份就此告终。

事实上，我们从妞妞瞳孔中看到的已经不是“猫”而是不折不扣的瘤了。六月下旬以来，我们睁睁看着左内病灶发生变化，以前只在灯光下从一定角度才能看到的“猫”现象，渐渐在任何光线下都能看到，有时还可依稀辨认瘤表面的凸起。接着，瘤越来越清晰，我们睁睁看着它一天天扩大，瘤表面显密布的细小血，靠鼻侧的局弥漫着絮状的白碎屑。到七月上旬，左球开始膨大凸，常泪，睑发红。我们睁睁看着，只能睁睁看着，看着死亡的影一步步近，而妞妞，她依然活泼着，笑着，至多不过常常用小手去一难受的左罢了。

我仿佛听见一声惊问。不，我确实不止一次地听见有人这么惊问。这正是我害怕的。妞妞的病似乎是一个证据，证明她像别的婴儿一样来晒太和乘凉乃是一僭越，因为她活不久，她的健康已经失去了目标和意义，因而也失去了权利。生下一个活不久的孩，这不仅是一个灾难，而且是一个失败。因而我所到的不仅是悲痛，而且是屈辱。

雨儿的脚步是否有些迟疑？

三

“真是煞人哪！”雨儿常常禁不住叹。

时候，妞妞活泼极了。她的确健康，饱满的小里充满活力，饱胀的活力涌向四肢，驱使她快地舞动胖乎乎的小手，踢蹬胖乎乎的小。她躺在大床上，飞快地伸两只小手，在前造成一片腾。她不住地咿咿呀呀“说话”啊啊喊。她还常常咧开没有牙的小嘴，笑得那样甜；爆发一阵又一阵格格的笑声，笑得那样疯。世上没有人能抵抗一个婴儿的笑，我们被她的笑声带忘忧之乡，也和她一起纵情笑。

炎的夏夜，密不透风的小屋，一小群狂信者正在打禅、持咒、发功。我们认识的一位气功师自告奋勇替妞妞治病，后来到自己功力不足，便特地把他的同请来“组场”一同替妞妞治病。妞妞被放在中央的地铺上。她睡着了，但很快就醒了，吃惊地望着这些挨她席地而坐中念念有词的人。她突然哭了起来。也许因为闷，也许因为惊吓，她愈哭愈烈。当那个巫婆模样的中年女人不停地用手掌急速敲击她的和胳膊时，她哭得几乎气噎。“组场”结束后，她还哀哭良久。打她生下来，不曾见她这样剧烈地大哭过。

那片小园是母亲们的天下，她们喜带孩们去那里，白天晒太，傍晚乘凉，彼此常常不期而遇，也就熟悉了。妞妞是这些婴儿中年龄最小的，又长得可，每每招来好奇的围观。

可是雨儿边走边和阿珍笑谈着，谈的一定也是有关妞妞的事情。妞妞躺在童车里，舞动着小手小，转动着脑袋，东张西望，显然为外的环境而欣。

“这孩的睛怎么啦？”